「演员」巴顿的一次骂娘

当然，巴顿不是演员。巴顿是美国陆军将领，生于军人世家，西点军校毕业。1917年随美国远征军前往法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，负责组建美军第一个装甲旅。第二次世界大战中，历任师长、军长、集团军司令等职，参与指挥北非登陆、西西里登陆、法莱斯以及阿登等战役。^大辞海

这个人不光打仗厉害，年轻时还参加过奥运会，赛马、击剑、射击、游泳和越野跑样样能行。勇救落水孩童，他获得过海岸警卫队颁发的救生奖章；执行上峰军令，他用刺刀驱散过白宫前讨薪的一战老兵；厌恶士兵泡病号，他因怒刮耳光曾被解除指挥权；没仗可打闷闷不乐，他还跟妻子的姨甥女传过绯闻。讨厌他的人不少（比如美国总统杜鲁门），但也有很多人把他视为二战英雄。

例句 Subject to violent emotions, he was a great actor who was not above throwing tantrums or kisses to get his way.

例句意思是说，别看身为将军，巴顿容易受情绪左右。这个人办事说话由着性子来，不高兴时可以乱骂娘，高兴了可以抛飞吻，翻脸比翻书还快。

看到译文「他性格暴躁易怒，翻脸比翻书还快，常常随心所欲地乱发脾气」，存在遗漏。我们看，“violent emotion” 指情绪变化突然，这里不仅有怒，也有喜。如同原文所说，巴顿高兴了也是愿意抛吻(throw kisses)的。

巴顿嘴里大概经常冒出 son of a bitch 或是 sonsabitch 。1943年，美国陆军第二军在突尼斯败于「沙漠之狐」隆美尔指挥的纳粹德国非洲军。3月巴顿接任第二军司令并晋升中将，4月就当着兄弟部队的同僚爆粗口。但是，他这次骂娘，却不是因为生气。

例句 By a quirk of fate, two to four German aircraft suddenly interrupted conversation, strafing and bombing Patton’s headquarters area and prompting one of his guests to remark, “I always knew you were a good stage manager, but this takes the cake.” Patton replied, “If I could find those sonsabitches who flew those planes I’d mail them each a medal.”

译文 好巧不巧的是，两到四架德国飞机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，扫射并轰炸了巴顿的总部区域，其中一位到访的军官立即说到：“我一直知道你是一名优秀的指挥官，但这确实糟糕透了。”巴顿回答说：“如果我能找到那些开飞机的混蛋，我会给他们每人寄一枚奖章。”

看过译文后，疑惑来了。1. 德国飞机的突袭与巴顿的「优秀指挥才能」有什么关系？2. 巴顿为什么要给德军战斗机飞行员发奖章？

我们经常说，单独的词离开了句子就失去了具体所指。同样，句子反映的态度或者情绪稍微复杂一点，译者就得从篇章的上下寻找真实含义。

要搞清人物的态度，眼光必需拓展到整个篇章。原文的上文说到，1942年底，盟国发动“火炬行动”进攻北非。盟军航空兵与地面部队在空中作战方针方面一直存在矛盾。地面部队需要飞机提供近距离支援，而航空兵一直想打造空中力量的本色，喜欢搞空中拦截和战略轰炸，不爱替地面部队打扫战场。作为地面部队的指挥官，巴顿一直很不爽，4月初终于爆发。他公开散发报告，称自己的部队完全没有空中掩护，德国空军几乎想怎样就怎样。这份报告引发航空兵指挥官激烈回怼。

眼看事情要闹大，航空兵高层有意回转局面。他们调查了实际困难，登门拜访巴顿，准备说明情况。意想不到的是，也许是生气的劲头已过，巴顿面对来访者竟然改口，称自己对目前的空中支援是满意的。正当航空兵同僚以为嫌隙行将消解时，不料德国飞机来袭。估计此刻来访的航空兵指挥官们心里「万马奔腾」 —— 早不来晚不来，德国人这会儿来搞事，不是让我们下不来台吗？莫不是巴顿这家伙里通德国佬，故意做局，就为让我们航空兵难看？

处乱不惊的航空兵代表顺口对巴顿说了句，“I always knew you were a good stage manager, but this takes the cake”。

我们看，“stage manager” 指舞台监督，总管道具、灯光和布景。这个词还有引申义，指「背后安排一切的人」。“take the cake” 不仅指成绩最佳，名列榜首，也可以反讽他人坏到极点。

槽点来了。巴顿跟「舞台」有什么关系？据说，巴顿的马刀是自己设计的，枪柄也要订制的，不仅出门时头盔锃亮，甚至车子也要挂上三星中将的牌牌，还配有高音喇叭，远远地就让大家知道。在巴顿的眼里，也许人生就是一台演出。一个熟读兵书的世家子弟，爱场面，讲派头，既是激励部下，也是本色使然。

航空兵代表的一番话，表面恭维，暗地揶揄，好在巴顿率性而为。双方此处的对话十分生动。如果脱离篇章，只顾眼前，译文难免让读者不明所以。疑惑澄清后，原译文可以改为

建议 好巧不巧，正当他们谈话时，两到四架德国飞机突然来袭，扫射并轰炸了巴顿的总部所在地，来访者里一位开玩笑：“早听说你布置的舞台效果一流，但是这个真地绝了。”巴顿则说：“要是找到飞机上那些狗娘养的，老子给他们每人邮一枚奖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