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那么短，遗忘这么长

上午旁观了官方主办的一场诗歌朗诵会，读的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智利诗人、革命者聂鲁达（笔名Pablo Neruda，1904年7月－1973年9月）的作品。会上得到《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》（Veinte poemas de amor y una canción desesperada）中文译本一册。现场有不少小学生和中学生，热闹的互动环节之后，主持人鼓励孩子们多读聂鲁达的作品。

我听说，爱情和政治是聂鲁达作品的两大主题。译者在本书别册里也提到，“恋人肉体梦土上吟唱的是和革命之梦同调的共和国赞歌”。浏览了翻译文的一些段落，我建议家长最好自己先看看作品，再仔细挑选，引导孩子阅读，万不可简单塞给孩子了事。

在孩子面前，许多家长（包括我）喜欢说些鼓励、鞭策的话。但事实告诉我，也许孩子并不总想听家长高高在上的自说自话。家长说的，不是孩子当下要的；孩子在意的，家长不一定真正理解。如果把国家比作母亲，国家和公民的关系，我想大概也是这样。“学习习惯”也好，“崇高理想”也罢，一心把这些对错灌输给孩子，不仅想“入脑”而且还要“入心”，不如身体力行，先从诚实面对自己和平等理解他人做起，不是一句“都是为了你好”就行的。

如果没有封控（或者“闭环”，或者“静默”，或者随别叫其他什么），朗诵会后本来还要送孩子去木工课——一直很欣喜，看着小小的身影认真、自信地削、刨、挫着。聂鲁达那句有名的“el amor es tan corto y el olvido tan largo”，手中的译本写作“爱是这么短，遗忘是这么长”。读毕哑然失笑，莫名想起孩子课上那位手把手教孩子尺长寸短的木工师傅。曾经发觉离开了“是”字自己仿佛就写不出完整的汉语句子，着实惶恐过一阵子，导致“是”字多了看到就会难受。译文改为“爱那么短，遗忘这么长”可不可以？

理解上，原诗开头的第一行至第六行如下（译文来自上述译本）：

Puedo escribir los versos más tristes esta noche.
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篇。
Escribir, por ejemplo: “La noche está estrellada,
写，譬如说，“夜缀满繁星，
y tiritan, azules, los astros, a lo lejos”.
那些星，湛蓝，在远处颤抖。”
El viento de la noche gira en el cielo y canta.
晚风在天空中回旋歌唱。
Puedo escribir los versos más tristes esta noche.
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篇。
Yo la quise, y a veces ella también me quiso.
我爱她，而有时她也爱我。

可以看到，第一行至第五行描述诗人写作的当下，动词用了现在时（el tiempo presente），而在第六行，诗人把目光投向过去，动词相应转为过去时（el tiempo pretérito），而译文“我爱她，而有时她也爱我”在时间上则模糊不清，读者无法马上体会到作者心中抚今追昔的哀伤。如果改为“我爱过她，而她也爱过我”，单从意思表达上看，也许更为完整。

尽管不懂诗，但我相信，正确的理解和有效的表达，对于译者、父母和国家都很重要。